从剧中的描写看,淳于棼从世俗人情中退步抽身十分艰难,这都增强了剧作的现实色彩。再者,淳于棼在现实中就有由武将而免职、以至落魄纵酒的失意的经历。到槐安国,又经历了从太守升任左丞相、权势日盛到被罢官、失去恩宠、被遣回乡的落差很大的境遇。他自己的处世态度,有从勤谨治郡到恃宠放纵的巨大反差。
这都表现出剧作者种种复杂的感受和意识:人生的不可预料,身不由己;人性的不可理喻,变化无常;世事的神秘莫测,不可抗拒等等;总之,对人生难料的迷茫,对人性无常的困惑,对世事荒谬的义愤等,都包蕴在戏剧人物的命运中。在汤显祖的时代,他亲眼看到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人间活剧。
影响最大、最令人莫衷一是的,莫过于发生在当朝帝王和首相身上的变故。
万历皇帝(1563一1620)从一个谨慎勤勉的君王变得荒淫懈怠,不理朝政;张居正(1525一1582)从国之栋梁,如日中天,到罪不容诛,累及满门。万历五年(1577)和万历八年(1580),汤显祖曾两度赴京会试,当时的首相张居正和其次子张懋修先后派人致意接纳,都被他谢绝,致使他名落孙山。
而至万历八年,他已是四次会试落榜。他被贬谪到徐闻后,遇到流放此地的张懋修,当初的科场冤家穷途相见,前嫌尽释,“握语雷阳,风趣殊苦”。(《寄江陵张幻君》)现实的荒诞以至荒谬,都时隐时显、或浓或淡地折射在《南柯记》中。
但是无论怎样,契玄老僧的讲法在《南柯记》中前后呼应,是全剧的结构线索。剧的最后,借淳于棼之口,说出了全剧的题旨:“人间君臣眷属,蝼蚁何殊?一切苦乐兴衰,南柯无二。”
《南柯记》在无情地揭示了人世间的一切均不可靠,人对功名利禄的追逐毫无意义以后,指出的精神出路是:出世成佛。这一点是唐传奇《南柯太守传》中所没有的。
这个结局,彻底瓦解了那个时代人们普遍尊奉的以修身养性、高官厚禄、光宗耀祖为追求目标的人生观,也深刻质疑当时普遍崇尚的以修身治国为理想人生的价值观。人生的意义最终归于虚无。不可否认,“人生如梦”是《南柯记》的落脚点,只是我们不能忽视其中丰厚、深刻的现实内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