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稹首开于诗法上贬李白之先河,认为李白在诗法上远不如杜:时山东人李白,亦以奇文取称,时人谓之李杜。余观其壮浪纵恣,摆去拘束,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,诚亦差肩于子美矣,至苦铺陈终始,排比声韵,大或千言,次犹数百,辞气豪迈而风调清深,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,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,况堂奥乎!也就是说李杜二人的诗在气势、格调上不相上下,但在律诗结构、声韵、对仗上要输杜诗很多。
而李白一生致力于复兴汉魏古朴诗风,扫荡齐梁绮靡诗风,使古体诗再一次焕发出夺目的光彩。且李白生性豪爽,写诗信手拈来,语言不假雕琢、古朴自然,与杜甫写诗字斟句酌大相径庭。李白诗歌风格多豪迈奔放,如果完全按声律写很难显出李白的个性特点。
别林斯基曾有一段评价普希金的话:普希金不浮夸,他的感情真诚而恳挚,为思想而创造形式,这便是他的浪漫主义。为思想创造形式,这话也同样适用于李白。李白的思想就像一座火山,找不到喷火口,诗歌形式就是为他的思想找到的喷火口。
因此他写诗不愿多写声韵对偶限制很严的律诗,而喜欢写格律较宽,字句不拘的乐府歌行。仅乐府诗就占其作品的四分之一,是唐代乐府诗最多的诗人。即使写律诗如《鹦鹉洲》、《凤凰台》等,李白也不完遵循格律。
近体诗起于中唐,中唐以后近体压过古体诗,成为写诗的主流。李白古体虽好,然而时代的大趋势难以逆转,诗歌不可抑制地向着近体格律方向发展。另外,李白古风诗更是其才情的显示而非学力的结晶,后人要仿写也很难。明代胡应麟论诗:李杜二家,其才本无优劣,但工部体裁明密,有法可寻,青莲兴会标举,非学可至。
也就是说杜甫的诗思维缜密,但写作上有一定的规范形式,可通过仿学习得。而李白靠天赋才情作诗,无迹可循,普通人天赋不足,很难学习。基于以上两方面原因,后世学杜诗多而习李诗少。
四、宋代李白诗选的片面性
由于李白在唐朝影响力较大,宋初就有各种版本的李白诗选,作为宋代四部大书之一的《文苑英华》多达239首,居唐代诗人入选数第二位,仅次于“白体”之鼻祖白居易。但其选录视角以平淡清远为主,而非李白最具特色的雄奇纵逸风格;体裁上重五古兼近体,而非李白最擅长的七古;李白诗中代表盛唐气象的雄浑、俊逸诗风的名作都未入选。入选题材大改可分为隐逸、山水闲居、饮酒三类闲,凸显李白思想中缘情适意,及时行乐的一面。
首先,隐逸类所收的9首诗都表现其寄意林下、淡泊知足的情怀。比如天部的《淮海对雪赠傅霭》《新林浦阻风寄友人》以友情的恬淡美好传达自然适意之情,地部的《天门山》、《庐山瀑布》等通过山水之优美恬静,表现平和的满足与隐逸的愉悦。一些摹物细微而风格纤巧的诗,比如《初月》《对雨》之类,属于典型描写“风花雪月”之作,一般选本不选的,也入选了。
另一重点是饮酒诗,此类选诗不涉及饮酒而实写饮酒之乐的也很多,其中某些直接宣扬了及时行乐的思想。如《少年行.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》明言“看取富贵眼前身,何用悠悠身后名”,《友人会宿》描述了“醉来卧空山,天地即衾枕”的酣饮之乐。
此外,还收录了不少李白描写饮酒狎妓生活的诗作。这些诗宣扬了及时行乐思想,而且艺术水平都比较平庸。而李白描写音乐类名作《听蜀僧浚弹琴》、《春夜洛城闻笛》等均未入选。还有许多承继诗教传统、抒发爱国济世激情,或忧时悲悯情怀的著名言志、讽喻、抒怀类作品都未入选。
由于《文苑英华》片面化的选题,促成了宋人对李白形象的错误认识。以致于王安石评价李白:“”诗词迅快,无疏脱处,然其识污下,十句九句言妇人与酒。”《文苑英华》的片面性和王安石的评价,对于宋人对李白的看法,也起到误导的作用。
综上所述原因,导致李白其人其诗在宋朝不受待见,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,甚至对元代之后都有影响,直到明清时期,一部分文人意识到李杜地位的不平等,逐渐发声扭转了李白的地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