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约是经过在苏杭几年听歌买笑的生活,这首词中很明显能看出柳永狂傲不羁的性格,他自诩才子、白衣卿相,也毫不避讳自己出入风月场的生活现状。明明心底渴望着功名,却又口无遮拦地说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”短短几十个字,却把自己赤祼祼地展现给了别人。于是,在有心人的眼里,柳永是一个狂放不羁,恃才傲物,且喜寻花问柳,将功名毫不放在眼里的狂生。
这样的人,官场自然是不欢迎的。于是,此词一出,引起轩然大波。
然而,风流才子却全然不管,依然我行我素。一边仰望功名,期待再试;一边又宿花眠柳,创造出无数香艳诗词出来。如《如鱼水·帝里疏散》、《征部乐·雅欢幽会》、《迷仙引·才过笄年》等。这些词作中,柳永将自己与无数生活在最底层的歌妓融为一体,时而多情,时而哀伤,极尽缠绵之意,尤其是《征部乐·雅欢幽会》,大胆直接地倾诉了自己对一位妓女虫虫的心声。“雅欢幽会,良辰可惜虚抛掷。每追念、狂踪旧迹。长只恁、愁闷朝夕。凭谁去、花衢觅。细说此中端的。道向我、转觉厌厌,役梦劳魂苦相忆。须知最有,风前月下,心事始终难得。但愿我、虫虫心下,把人看待,长以初相识。况渐逢春色。便是有、举场消息。待这回、好好怜伊,更不轻离拆。”
虽然柳永是婉约派代表人物,但是他对感情却毫不婉约,在他的文字里,字字句句都是他炽烈的情感。他毫不娇柔做作,一如他当初写那阕《鹤冲天·黄金榜上》一样,直接而坦率。实话说,古往今来,很多文人有不少描写感情的佳作流传下来,但确实很少人敢像柳三变这般祼露。我也喜填词作诗,偶尔也会写些感情的题材,但绝不敢如此直白。
28岁时,柳永第二次进京参加科考,又落第了。
31岁时,不信邪的柳永与长兄柳三复一起又走进了科考的考场,其长兄柳三复进士及第,柳三变却第三次落第。
37岁,正值男人花儿一般的年龄,意气风发的柳永,对官场还是不甘心放弃,仍然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考场。这一次命运之神仍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,柳永第四次落榜。
大概柳永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次落第的根本原因,正是自己当年年少轻狂的一阕词闯下的祸。据悉,自从宋仁宗看到柳永的那阕《鹤冲天·黄金榜止》之后,便将这个恃才傲物的风流才子打进了官场黑名单。后来有次科考批卷时,仁宗看到了柳永的卷,直接回复了四个字“且去填词”。呵呵,年轻人,你虽然很有才,但你不适合官场。既然看不上浮名,那就只管去浅斟低唱吧。
从此之后,柳永便自嘲“奉圣旨填词柳三变”。
屡试屡败,虽然壮心还有,但多少还是消减了心底的斗志。从此,柳永渐渐对官场失去信心和兴趣,一头扎进烟花柳巷,同那些歌妓们一起享乐生活。
人们常说,官场失意,情场得意。仕途路上的坎坷不得志,并不影响柳永收获无数女子的仰慕之情。柳永虽然有儿子,但史书上没有柳永与自己妻子的点滴,多半是他与歌妓们的你侬我侬,可谓是一位十足的风流多情才子。
然而,柳永的多情却并不招人恨,没有人将其打入渣男的阵营,相反,他的多情却赢得了无数女子对其抛以款款深情。
表面上,柳永每日纵情烟花柳巷,但是,他却并不游戏人生,不玩弄任何一位女子的感情。他只与她们一起咏唱谈词,却并不沉溺于她们的肉体。他从来不把那些歌妓看轻,而是平等对待,对她们抱以深切的同情。他为她们深情代言,为她们向世界发出最响亮的呐喊。相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宦,柳永的才气更接地气,从而受到了普通民众的热烈欢迎。
他痛恨现实中“尽是利名客”,感恩在那浮躁薄情的社会“有个人相忆”,却总怕“蕣华偷换,光阴虚设”;他感怀于“多情自古伤离别”,满腹的“千种风情”急需诉说;他宁愿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,只要不“负你千行泪”,也便值了。
这就是柳三变,多情又深情的柳三变,他用他毕生才学,唱出了无数生活在底层民众的心声,尤其是被人歧视的歌妓们的心声。他无憾于自己是个“下里巴人”,不在意别人将其作品看作艳词,在他的心底,无数歌妓的灵魂与自己在同一个容器里,早已合二为一,不分彼此。
正因为这些,柳永赢得了多位歌妓的深情,比如香香、冬冬、虫虫等。她们竞相为他的生活埋单,好让他一心一意不为生活所累,创造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。到后来,柳永的作品风靡一世,“凡有井水处,皆能歌柳词。”那时的柳永,不亚于当今任何一位明星和网红。
大概是上天也被柳永超高的人气所折服,在他47岁那来,仕途迎来了转机。也就是在1034年,宋仁宗亲政,特开恩科,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放宽录取尺度。闻讯后,柳永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再次复活,他随兄长柳三接再一次踏进了大宋的考场。这一次兄弟俩同登进士,虽然喜悦来得有点晚,但总算圆满了。
从此,浪荡了多年的风流才子柳永摇身一变,变成了大宋一位公务员。据史载,柳永不仅词填得好,在政治上也是一把好手,政绩不菲,深受百姓爱戴,被称为“名宦”。
1053年,66岁的柳永与世长辞。关于他的去世,有不少版本。有说他死在湖北的,也有说死在江苏的,其墓址也是扑朔迷离,究竟如何不得而知。
据传,柳永晚年穷愁潦倒,死时一贫如洗,无亲人祭奠。歌伎念他的才学和痴情,凑钱替其安葬。每年清明节,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,并相沿成习,称之“吊柳七”或“员柳会”,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。(这个大概是野史吧,柳永好歹也是一位公务员,且有儿子,晚年到这种境况的可能性不大。)
不管怎样,柳永的一生值了,不仅赢得了当世那么多女子的痴情相待,且作品流传千古。人生如此,更复何求?